就油耗来说,老伙计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。虽为越野家族里的小字辈,却也是有不俗的消费观的,这点他自知。但我倒是能理解他,我觉得他的这种状态很像现今时代大部分的普通男人们----挣钱不多,能力一般,志向不大,但少不了喝个小酒,抽个烟卷儿,搓搓小麻将,可以没有名衣名表,但不可没点属于男人的小嗜好和小乐子。也如同老伙计,关键时刻,绝不掉链,能上能下,为了家庭,义无反顾,身先士卒,甘为支柱。虽然平静甚至平淡生活中的大事发生几率极小,但价值还是依然存在的,哪怕是潜在价值。
老伙计是极具耐心和包容性的,我一直在向他学习。每当孩子在车里的时候,老伙计总是尽心尽力,也会带着轻松和愉悦。孩子的音乐起时,常常发现他会和着节奏,用更轻快的脚步奔跑,让车窗外的景物,像动漫般地,以可爱的节奏展示给孩子,以博取孩子的灿烂。孩子感染着他,他也感染着孩子。而每当送孩子去哪里上课或者赶场的时候,又会感受到他的包容性。关上车门,锁上钥匙的时候,往往是我最不舍得时候,因为又要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等待许久,而返回时,看到他佝偻着背等在寒风中,我不禁感觉他像个忠实的老管家,风雨无阻,默默付出。我要承认,我是他的主人,但我从不这样去看待与他之间的关系,至少不把他当做机器。不论怎样驾驭,我都会尊重和顺服他的感受,就像对待自己的马儿,起跑,转头,止步,都不会忘记他是个有生命和感情的东西。
最亏欠他的一次,是一个从外地匆匆赶回的夜晚。抵达宁波已是黑天,顾不上满车行李,停了车位就奔远处几步的饭馆。就在我们饭饱后步回车位的时候,看到了惨烈的一幕。老伙计右侧后窗一个大洞,粉碎的玻璃渣粘挂在贴膜上随风飘晃,车里车外一地碎渣,老伙计虚弱地趴在那里,无力说任何话语。很多东西丢了,除了宝贵的助学款幸运地还在,因为也是放在后座,可能是刹车导致它掉在地方的角落,使得砸车的强盗们没能够得着,而努力制止他们的,依然是老伙计高高的后背---那里曾是他努力保护宝宝不探出身体,发生危险的地方。心痛于自己的疏忽和错误,更换那块玻璃后,我没有上膜,希望老伙计的伤疤时时提醒自己对于责任的认识,这是他给我上的又深刻一课。
车是会挑音乐听的,我一直这么认为,不同的车会喜欢不同的音乐。我最有概念的是红色野马敞篷车,应该是撒欢奔驰在广袤空旷的美洲西部的笔直的洲际公路上的,所有纯正汽车音乐都可在此时绽放光芒。老伙计没那么有追求,但也不失矫情。他的声音不可谓不逊,这也加重了他的挑剔。在太多次交流和磨合,我们哥俩一致通过了以谭咏麟为灵魂,通俗流行乐为基础,主流优美旋律为线条,中音高度为主力的选歌标准,以此,他博得了我的欣赏,保留了自己的面子,一举两得,由此,我也看到了这硬汉的细致和狡黠。
带着他去钓鱼,应该是老伙计最喜欢的一件事了,从每次出发前热车的那一声启动就能确切无疑地感受到。渔具和渔夫们都来到身旁的时候,是他激动而震颤的时刻。走向市区边缘的那段行程,是老伙计最无视周围一切的时候,不屑毫无保留地写在他的脸上和尾气中,因为他没有一点必要浪费精力去关注这水泥混凝土的无趣坦途,他的目标在那山脚下,在那沙路上,在那摊静水边。今天,他属于野外,属于他血液和本能里的属地。进入非正常路况了,老伙计焕发出青春和活力,在这个更需要和路面进行交流的地方,他却表现得无比沉默与专注,既猛烈而又松弛地爆发着他的能力,既紧张而又藐视地完成着他的娱乐。很多次,当我突然慌恐于猝然出现的沟壑,犹豫于只比老伙计体宽多出不超过一指的窄路,甚至误入了稀软泽滑的泥泞,艰难于掉头跋涉出来时,都是老伙计的轻描弹指,瞬间将所有问题碾平,高傲地低调着继续前行。此时的他,过程就是对他最好的犒劳了,至于我的赞赏,根本是多余。
我很懂老伙计的心情,有一个很好坚持,就是只要坡缓滩浅的地方,一定尽量把他带到堤下,而绝非停于马路上。这并非为了取放渔具的方便,而是我明白,老伙计和我一样,有着最贴近生活之水的追求,享受那份舒畅的愿望,我尽量满足他。很多次,大雨滂沱,我索性把他车屁股往水面一对,一脚油门顶到水边,打开后盖当蓬。这时,我会首先把做好的抛竿饵馅扔向几十米开外的位置,在车旁的泥土中深深扎下底座,插入海杆,卡上响铃,然后串回车后的巨大空间,打开罐啤,任凭这风雨大作的无用肆虐,只等响铃抖动,收获钓物那一刻。老伙计也没闲着,他通常会鼓起腮帮子唱,把自己的音量放到更大,和我尽享这份畅快与淋漓。高山怡水,云雨曼妙,在这种环境中,简直有了和老伙计断背偷欢的冲动,无可描述。就这样,一次次,一天天和山水风雨的畅玩,就在我和老伙计的开怀中度过。
同样是在动力和活力问题上,同样是在高速上,老伙计其实很烦一件事,就是过关卡。每次当他飞奔百里,兴致正浓的时候,往往会遇到一个收费关卡,逼着他不得不停下来,窝火地看着我耐心的数着票子上税,他总是认为,先跑到了再说吧,干嘛中途层层盘剥,到了了我加钱都行,焦躁之情,溢于言表,但又无可奈何。
大部分时候,老伙计是个闷罐子,但也有很多时候,调侃他是个很有乐子的事儿,前段我刚干了一件。从宝宝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,我一直在寻找一帖“BB on road”,但一直没找到适合我家老伙计风格的,因为我感觉他太沉闷了,不太好找搭配的。前段找到了,一个超夸张的黄色大奶瓶,扭曲而卡通,粗放而逼真,所谓瘸驴配破磨儿,合适到一个不行,于是立马给他贴上。看得出他并不情愿,但也没办法,为了宝宝那可能增加的百分之一的安全概率,他对自己的色相做出了牺牲。牺牲虽然不大,对他这么个风格的老东西来说,却已属突破,相当不易了。每当我从球馆或超市出来,看着他弓个背,可怜地背着那贴“BB”画等着我来带他,想象着他在这熙熙攘攘,人来人往的大街上,被人看着躲不及,实在感慨他也有躲不过的时候,忍俊不禁。
真正让老伙计郁闷到死的事,其实是有一件,至今耿耿于怀。前二年,据说他们家族冒出个靠屁股出名的师弟,得瑟得不行。一天,他忍不住来我这儿来苦诉,大概意思就是世道大变,居然可以靠一抹丰臀在车坛里混得跟个人似的,那份苦闷,很是让人可怜。记得有一段印象深刻,原话是这样说的:“越来越不像话了,简直辱没师门!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该叫他师弟还是师妹了!如此寡廉鲜耻的,要不是我和他长着一样的胎记,早不想认他同门了,……”我无语。
今年,是他出道后的一个保养大年。老伙计听我招呼,没心疼钱,在店里做了个较为全面的大SPA,该换的换了,该整的整了,可谓好好放松享受了一把。当然大载荷的返乡路程,也是他早早期待的,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,他懂这个道理,我很欣慰。
腹稿心书的不知觉中,扬州也顺理成章地很快来到了我们眼前,没有太多疲劳。小宁像小考拉一般,蜷弓着小身体窝在奶奶怀中,半开着她的大眼睛,呆傻地看着前方,估算着这路途最后一段的长度,排遣着无奈的疲倦。老伙计吭哧吭哧地奔跑着,并未因为即将抵达目的地而过度兴奋,或者有所松懈,他专注的,依然是前方的道路。我心中思笑,一路下来,他肯定感觉到了我在想什么事儿,但他应该猜不到是一些与他有关的,忍不住想笑出声音,笑他,也笑自己。
有个名人说过,男人老时,应该有“三老”相伴即可足亦----一个老伴,一壶老酒,一群老友。我想,不管到那时还可不可能见到,我的心中,应该还要多一个-----我的老伙计吧,呵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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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在老伙计的陪伴下,我心有神往地来到古运河边,细味那老爸老妈称道多时的灯光夜景。
扬州的冬季总是较为寒冷的,闹市路上的人们却也能热情地准备着采购年货,匆忙地过着马路,老伙计小心地避让着,无暇顾及人们忙碌、急促而又略带些许疲劳的喜悦神情。
真的非常感谢车这个好东西,寒冷冬风中,他载着你行走在这人群穿梭的城市中,你可以温暖自在地窝在小空间,去感受车前窗外纷扰的大世界-----属于你的是有限狭窄的,能接触到的却是开阔丰富并随心所欲的。
因为天冷,解放桥下来后,一路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,连绵的运河灯带几乎整个地打开在我面前,眼睛顿时清亮。
在老啤酒厂石碑的旁边,老伙计固执地不愿停在路边,而是一再鼓动着我把他带到马路牙子以上,人行道以内的绿化带里,车头对着用灯光雕梁画栋出的房子和运河,毫无尴尬于不讲素质地把大屁股对着马路对面,就这样停着了。
接上电源,放倒椅子,对好头枕,备好热茶,打开电脑,把音乐调到自己能听清的最低音量,舒适地享受着只有自己和老伙计二个人的夜景。副驾的位置更宽裕,本来是更适合打字的,但是我却还是愿意在正驾位与老伙计亲近,说话也更为方便。
如果没记错的话,这个地点应该是正对“万马兵河城”的。可是,四下寻觅半天,未再有见到那很有气势的霓虹灯牌,却在附近看到了一些“金都会”、“运河一号”等字样,看来,古韵最终未能抵挡过金钱和夜生活的需求。
老伙计深沉地呼吸着,尾气飘飘,分明感觉他是在抽着自己的烟卷,眼睛则恣意地观赏着这份夜景,很是享受,他也显得轻松年轻了许多。
……
扬州他不是第一次来了,却是第一次有机会运河边驻足。不匆忙地赶过,我想他很惬意,也感染着我。他像我的一匹疲于奔驰的马儿,终于在这里追求到一些工作以外的舒适,那一定是很欢的,我很乐意如此,因为我也高兴。
夜初始,我和他却都已有这样的心情跑到古运河边来发呆,这是挺享受的事儿。
接下来的三个小时,我和老伙计在古运河的古风萧瑟中,完成了这些文字。
明晚打球,与扬州不相识的球友们,老伙计同往,很期待。
夜渐深,独自奔驰,向家的方向。
昏冷的路灯下,老伙计独自留守,一如既往地默默地,弓着背,不知道在想什么…… (完)
古牧渔家 2010-02-07 22:15 古运河·扬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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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哈!